文|肖复兴
听到表演艺术家曹灿1月8日去世的音讯,心里不觉暗暗一惊。时刻过得真快啊,曹灿都现已87岁了,现在的年青人知道的小鲜肉、流量明星比较多,知道他的大约不多了。但在我年青的时分,曹灿却是那个年代的明星。流年暗换之中,价值体系和风向标一同不断在改变,许多从前的风云人物被忘记在消逝的风中。
曹灿的去世,让我想起悠远的星期天朗读会。现在,又有多少人还记住星期天朗读会呢?
我读高一那一年,北京盛行星期天朗读会。朗读者,都是其时活泼在话剧舞台上的名艺人,偶然也有电影艺人加盟。朗读的著作,主要是国内的诗篇,兼有一些外国诗篇。朗读地址,一般在人艺、儿艺的剧场和中山公园的音乐堂。票价很廉价,听的人许多,以年青人为主。火热的局面,应该和现在的歌星演唱会差不多。
一个年代,有一个年代的盛行艺术;一个年代,有一个年代的追星族。我是那个年代星期天朗读会的追星族。
痴迷朗读,开始源于咱们大院里一个姓许的大哥哥。许家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,他家总会呈现咱们大院里的人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儿。大约是我读初一的时分,许家哥哥的姐姐成婚。他的姐夫是印尼的华裔,两人到印尼度蜜月回来,带回来一台录音机。是一台台式录音机,个头儿不小,扁扁的,有一个小箱子大。录音的时分,录音机玻璃罩里两头的棕赤色磁带来回地转,纤细的沙沙响声,分外诱人。
那时分,许家大哥哥正读高中,他特别喜爱朗读,放学之后,就趴在录音机前录他的朗读。我是第一次见到录音机,很猎奇,简直每天他趴在录音机前录音的时分,我和几个小伙伴就趴在他家窗户前听他朗读。他看见咱们,招待咱们进他家,让咱们听他朗读,咱们便成了他忠诚的听众。他朗读的是长篇小说《林海雪原》中“攻击奶头山”的一段,他天天朗读这一段,我都听熟了,简直能背诵下来。让他朗读点其他,他不听,仍是朗读这一段,录音这一段,让咱们听这一段。
有时分,他朗读得来心情了,也让咱们试试,对着录音机录下音来,再放出来听。我是第一次录音,感到十分古怪,通过录音机录制,再放出来的声响,和本来的声响不大相同,似乎通过了化学反应,变得分外诱人,比自己本来的声响好听,好像不是自己方才朗读的声响。
那时分,我家没有收音机。我家近邻的张家有一台新买的红灯牌收音机,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分,他家都爱听电台里播映的播送剧,我和弟弟便把耳朵贴在墙上,应该叫做“蹭听”。幸亏是秫秸秆墙,很薄,不隔音,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响,穿越墙面,听得很清楚。记住最清楚的是,一天晚上听播送剧《喜鹊贼》,这是依据赫尔岑的小说改编的,由人艺的艺人舒绣文、董行佶等表演。听得正着迷,收音机忽然关上了。看看表,的确夜深了,人家该睡觉了。我却怎样也睡不着了,辗转反侧在床上折腾,心里最期望的是,将来长大,有了作业,有了薪酬,其他不买,先买一台收音机。
张家的收音机,也是我朗读的启蒙教师之一。从它播映的那些播送剧里,我知道了很多话剧艺人。在听星期天朗读会的时分,登台朗读的那些艺人,舒绣文、董行佶、苏民、郑榕、蓝天野、朱琳、英若诚……很多都是来自人艺;还有中心试验话剧院的郑振瑶、北影的李唐、中心播送艺术团的殷之光……
这些常常呈现在星期天朗读会上的艺人,我个个耳熟能详。他们朗读的张万舒的《黄山松》、闻捷的《我怀念北京》、贺敬之的《西去列车的窗口》、严阵的《老张的手》、臧克家的《有的人》、韩北屏的《谢赠刀》、魏钢焰的《国际歌里的一个音符》、马雅科夫斯基的《堕落分子》、约多的《诗七首》,还有记不起作者姓名的《猴王吃西瓜》《标点符号》……即便几十年过去了,到现在,还能明晰地记住,记住那些滚烫的诗句,记住那些艺人朗读时的情形。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追星族。
曹灿,是朗读会上的一名佼佼者。其时,他是中心试验话剧院的艺人。后退五十多年之前,也就三十挂零的年纪吧,正是年富力强、奋发向上焕发。他个头不高,飓风很稳,声响的辨识度很高。他的声响,不像董行佶那样淳厚,不像郑榕那样苍劲,也不像殷之光那样嘹亮尖利。他的声响不属于厚重的那种,但他能够取长补短,尽量不旱地拔葱到高音区盘桓,而是乐意让口语化进入朗读的情境之中,罕见一般朗读中常常呈现的拿腔拿调或故作抒情状,而是在平易中抒情情感,并让朗读的文本充溢节奏和神韵。所以,他留给我的形象很深。记住《标点符号》《握手》都是他朗读的经典著作。
星期天朗读会,和今日电视里董卿掌管的“朗读者”节目不同。它没有掌管人的片面介入和煽情表达,以及将朗读的文本主角让坐落朗读者方位的倒置。在星期天朗读会上,诗篇是肯定的主角,而不是朗读者的附庸或烘托。并且,星期天朗读会直接面临观众,而不是隔着屏幕。它就像话剧和电视剧的差异相同,就像大海里游水和泳池里游水的差异相同,朗读者和观众直接沟通互动,诗篇从书本和杂志上走下来,暖洋洋,湿漉漉,和观众直接握手言欢,让你感到本来诗篇不只能够看,仍是能够读的,是能够和普通人彼此照应的。
在星期天朗读会上,我偶然会碰见许家大哥。可是,他总是假装没看见我,大约嫌我小、太天真吧,也大约是因为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,分配到一所小学当教师,多罕见些不好意思吧,又或许是那时他正和校园一位女体育教师谈恋爱,两人一同呈现在剧场里,不大乐意让我看见。可是,他关于我的协助,特别是他的朗读、他的录音机,仍是很让我感念的。能够说,没有他的朗读,没有他的录音机,我不会痴迷星期天朗读会。
星期天朗读会,让我知道诗篇、沉迷诗篇,才智了诗篇和日子及群众的联系,也悄悄学着写诗,然后愈加喜爱文学。在文学这条芳香的小路上,年青的时分,谁没有沉迷过诗篇盛开在小路两头和深处那些星星点点的花朵呢?
更何况,星期天朗读会盛行的时分,正是我读高一和高二的两年,求知欲的巴望,对新鲜事物的猎奇和神往,好像一株小树,不管是天上的雨水,仍是地上的露水,都要如饥似渴地吸吮。
星期天朗读会远去了。
曹灿也远去了。
一个年代远去了。
一个新年代来临了。